第一财经《陆家嘴》杂志12月刊刊发上海高级金融学院副教授邱慈观的专栏文章《社会影响力债券》,邱慈观教授在文中介绍,随着社会影响力投资的兴起,近年出现一种创意融资方式——社会影响力债券(social impact bond, SIB),以解决因政府资金短缺而导致社会服务不足的问题。
社会影响力债券
大哉论投资,上回谈社会影响力投资,这回接续,与读者分享一种相关的融资方式,结合政府、民间及投资人力量,以解决青年失业、儿童寄养、游民露宿、罪犯更生等社会问题。
长久以来,民众以为,解决重大社会问题的责任在于政府,直到各国财政窘困,有些捉襟见肘,有些几近破产,造成公共服务紧缩,不得不以另类方案解决问题。在此背景下,多年前就有政府与民间合作(public-private partnership, PPP)模式,由参与合作的官方单位与民营组织签约,后者承担公共服务项目的部分资金、技术并运营风险,最终成本则由使用者支付。
随着社会影响力投资的兴起,近年更出现一种创意融资方式,以解决因政府资金短缺而导致社会服务不足的问题。这种新方式——社会影响力债券(social impact bond, SIB),是一种“成功才付款”(pay for success, PFS)契约,由政府与几个关系方签订,当某特定社会问题改善而造成公共预算节约时,政府会履约付款,否则不付款。
SIB虽以债券为名,但非典型债券,其基本设计类似于结构型商品,包含了一个期权。更具体地,SIB有固定期限,但没有固定利率,投资人回报取决于社会问题是否达到预设的改善。回报资金来自于政府预算、捐赠或两者兼之,回报率则与项目成功情况相关,项目愈成功,回报率愈高。当然,倘社会问题未达预设的改善,则政府不付款,此时投资人的原始资金甚可完全亏损。
事实上,SIB针对一个悖论,与采用防预措施来解决社会及健康问题、试点的高额前置成本,及政府公共预算不足有关。更具体地,(犯罪或疾病等)问题发生前就采取防预措施,虽然有效,最终也可节省公共支出,但其中涉及大量资金、专业知识与执行动力,而此正为政府欠缺。
SIB向追求回报的民间投资人集资,聘请专业的社会服务供货商(“社服商”)来提供服务,例如职能训练,当问题改善而节约了公共支出时,投资人支付的前置资金可获回报。
我们以受刑人狱后更生为例,说明SIB的运作。2014年美国马萨诸塞州政府、社服商Roca、金融中介Third Sector Capital Partners及一群投资人,共同签订合约,由Roca设计让受刑青年出狱后免于再犯的服务项目,其运营资金由投资人出。倘Roca达到或超过约定目标,则州政府会把本金归还投资人,甚至加上利润;倘项目失败,则政府不付款,投资人亦可能亏损。这种创新融资方式可造成三赢局面:政府愿付钱给投资人,因再犯罪率的降低可造成更多预算节约。
投资人愿出资并承担风险,因其有改变社会的意愿,且Roca项目成功率高。Roca愿参与,因它专为高风险青年规划防预措施,这次试点成功有助日后量化模式的推动,并可提高声誉。
全球首档SIB于2010年在英国试点,由Social Finance UK担任中介,统合当地政府、社服商与投资人,以彼德区监狱的短期受刑人为对象,施以密集式干预活动,包括提供住房、心理咨询及职能训练,以期降低其狱后再犯率。
美国于2012年在纽约市启动了第一档PFS契约,以降低青少年再犯率为社会目标。其后,美国又在犹他等州启动了六档SIB,针对学前儿童教育、受刑人狱后再犯、受暴儿寄养及游民住房问题等,进行防预项目的试点,并对实验结果紧密观察。
2014年总统奥巴马的预算计划,更建议提拨5亿美元给PFS,通过对各地政府及非营利组织的补助,支持成果导向的PPP项目。
SIB虽广受注目,却有一些内嵌限制性。依专家看法,现有模式只适用于能达到两项标准的社服商。第一,它们须能对社会影响力做具体衡量,并有效地达成目标。第二,它们须能将社会影响力转换成财务效益或成本节约,并与特定政府部门的预算相连接。当“成功才付款”模式的应用不符这些标准时,项目将面临挑战,而融资方式及衡量方法也须做重大调整。
从马州受刑人狱后更生项目看,无论社会现象的改善或成本节约的加总,都符合上述模式。更具体地,历史数据指出,每年马州监狱释放出的800名青年,其中65%于五年内会再犯而入狱,平均被监禁2.4年。每年保释在外的3000名青年,其中大部分会因违反保释条款而再入狱。每名犯人的食宿成本、教育成本,加上监狱的行政成本,每年合计约5万美元,故降低再犯率会带来重大的公共成本节约。
Roca协助高风险青年免于再犯的项目里,采用一个数据导向、以严格考评为基础的实验模式,已证明能将再犯率降低25%至60%。至于全部的成本节约,其中除包括为马州监狱带来的直接节约,还包括因犯罪率降低而省下的警政及法庭开销。精算显示,当再犯率降低40%时,马州PFS契约损益两平,项目节约及支出均为2200万美元。当Roca使再犯率降低70%时,总支出上限维持在2700万美元,但马州政府会多省下1800万美元,此时Roca可拿到更多服务费,投资人的回报也会增加。
PFS模式强调衡量,这对改善项目成效是一大跃进,对社服商却形成巨大挑战。社服商多是非营利组织或社会企业,原本专业性低、融资困难,哪有采用复杂衡量法的能力?哪有钱支付相关的技术及人力开销?倘PFS还要求把项目的社会效果与资金回报相连,则更难上加难。
例如,最初马州政府监狱项目竞标时,参与者有Roca及其他社服商,但当PFS模式形成定局时,只Roca一家确认了全部契约及融资细节,其他供货商则因准备不足而退出。这反映了一个问题:PFS模式虽以动员社服业为旨,却可能使不够专业的组织面临更高融资障碍,最终导致最迫切需要服务的社群,得到的反是质量更差的服务。
PFS模式虽仍须改善,但不可否认,它已引起广泛回响,研究中心启动,中介商及技术支持供货商崛起。譬如,美国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,就以洛克菲勒基金会的赞助款成立了SIB实验室,对采用PFS筹资模式的各地政府提供技术支持。犹他大学商学院的索瑞森全球影响力投资中心,也成立了政策创新实验室,针对(公卫、犯罪等)高需求政策领域所面对的挑战,提供创意解决方案,其中包括SIB。
中介商方面,除英国早在2007年就成立了Social Finance UK,以影响力投资来推动社会进展外,美国及以色列也有名称相同、目标相同,但国名不同的组织。这些努力都反映出各界对创意社会融资方案有着高度期待,愿投入更多资源来开发,让它更完美、更普及、解决更多社会问题。
【原文链接】社会影响力债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