邱慈观
教育背景:
博士学位:宾夕法尼亚大学金融学,1991
研究领域: 可持续金融、气候金融、影响力投资、投资学、ESG & 社会责任投资
邱慈观 : 【陆家嘴】2018年全球影响力投资报告窥奥

《陆家嘴》8月刊刊发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教授邱慈观的专栏文章《2018年全球影响力投资报告窥奥》,她在文中指出,在影响力投资场界里,无论从实践组织类别、目标回报率、投资重点、资产类别或投资地区看,市场都相当多元化。

2018年全球影响力投资报告窥奥

全球影响力投资网络组织GIIN的年度重头戏——《年度影响力投资人调查报告— 2018年》,已于月前出炉。自2011年起,GIIN针对全球影响力投资之市场现况及行业趋势进行调查分析,迄今已连续八年,也发布了八本年度报告。影响力投资是近年崛起的新领域,拟透过资本市场的力量,驱动民生需求行业的发展,特别是弱势入口所需者,如平价住房、小微金融等。GIIN的报告与影响力投资的发展时点重迭,因而在相关场界中备受瞩目。

2018年调查以229间组织为样本,包括风险资本公司、影响力投资专项基金、退休基金、保险公司等,针对行业趋势(如成长率)、投资金额(存量及流量)、投资动机(如使命驱动)、投资地区(欧美、亚非等)、被投行业(能源、医疗等)展开问卷调查。此外,影响力衡量标准(自定义或采国际公定)、回报率(财务及社会)、行业挑战(如见利忘义)等议题,也在调查之列。报告的特点之一,是勾勒出当年的市场发展,包括新平台的建立、新商品的开发、新议题的浮现等,而足以反映影响力投资之与时俱进。 

报告篇幅不多,但言简而意深,底蕴丰富,倘无行家解读,则难窥其奥。以下就新报告书反映的四个现象,包括市场规模、投资方式、财务回报率、庶民商品等,与读者分享观点。 

影响力投资之市场规模是个重要指针,可反映此类投资之主流化程度。在国内,影响力投资常被倡议者以高调方式,说成具有"无限市场潜能",以期发挥推动功能,为亟需资助的社企募款。但实际上,迄今为止,我们非但没有国内影响力投资之市场规模的统计数字,就连有统计数字的全球市场,也反映这类投资规模有限,更未及主流化。

为统计某类资产的市场规模,我们常对有代表性的基金经理人取样,以其"所管理的资产规模"(assets under management, aum)来反映市场大小,而GIIN亦采用了这方法。以229间影响力投资的实践组织为样本,GIIN得出的2018年市场规模有存量与流量两个数字,前者是这些组织所管理的影响力投资资产规模,后者是当年新增的投资额。在存量方面,2018年实践组织共管理2280亿美元的影响力投资资产,其中包含尚未出场的历年投资。在流量方面,实践组织今年预计进行11,700笔投资,投资总额380亿美元,每笔均额325万美元。

影响力投资拥有2280亿的aum,这样的市场规模算大吗?由时间轴看,市场规模的确与时渐增,过去五年每年有13%的平均复合成长率。但从影响力投资aum的绝对金额看,2280亿实在称不上多,特别是当它与各类基金之aum对照时,更凸显了影响力投资规模的微小。譬如,与去年全球各类基金aum的90兆相比,影响力投资的2280亿就不及其0.25%。 

影响力投资在国际上历经十多年发展,甚至有G20峰会、世界经济论坛做推手,竟只能达到这样的市场规模,不禁令人思索背后的理由,其一应与投资方式有关。 

影响力投资及其在慈善领域的伙伴 —— 风险慈善(venture philanthropy, VP),都与风险资本有关:以耐心资本方式,对被投组织进行多年期、客制化、高度参与式的投资,以推动其组织能力建设、规模化运营,因而产生社会影响力。"高度参与"侧重非财务面的投资,涉及对被投组织给予管理指导、持有董监席次、决定重大人事案、提供专家知识、协助战略规划及对接多方资源等,而各个环节都耗力费时,须亲力亲为而堪称人力密集行业。 

因此,倘风险资本是影响力投资(或风险慈善)的主要策略,则该方式本身的人力密集性,就造成了一种"内在矛盾":实践者为推动被投组织(如社企)的成长而以"高度参与"方式涉入,但这种参与同时限制了实践者所能推动的项目数。实际上,2018年报告书的数字,已透露出这两难的端倪:实践者预期今年只做11,700笔投资。但是,要靠一万多笔交易来推动社企行业的发展、扩大影响力投资的效应,这真如蚍蜉撼树,螳螂挡车! 

众所周知,影响力投资有财务及社会两方面回报,2018年报告书虽俱有统计,但我们此处的讨论重点为财务回报。依GIIN的统计,近八成影响力投资的实践组织认为其财务回报符合预期,而实际回报率的多寡则视投资人类别(影响力优先或财务回报优先)、投资市场(已开发或新兴)及投资工具(股权、债权、担保等)而定。 

财务回报优先的影响力投资人会以市场竞争回报率为目标,他们去年的实际回报率,可以有多少?依GIIN的统计,在股权投资方面,新兴市场的回报率为18.9%,已开发市场为13.4%,而在债权投资方面,新兴市场的回报率为9.8%,已开发市场为4.8%。

看到这里,熟悉全球资本市场的读者肯定同意,无论从股权或债权看,上述的影响力投资回报率都高于公开市场的回报率,因而也反映了影响力投资之私募导向性质。不过,当进一步探究实践者会对那个阶段的企业做定向投资时,GIIN却发现业者的风险胃口有限。更具体地,处于成长及成熟期的企业,容易受到金主关爱,它们占了实践组织aum的74%。反之,处于初创及种子期的企业,则因风险过高而不易受到金主青睐,仅占aum的11%。此外,影响力投资实践组织也投资公开上市公司,占了其aum的15%。 

上市公司成为影响力投资标的,推动了影响力投资市场的庶民化,能以零售及众筹方式,将小额资金引入市场。依据报告书,去年影响力投资市场出现了"零售商品",其中有由投资人透过众筹平台认购者,有投资门坎仅五十美元者,有投资标的为上市公司者。发行机构有英国的巴克莱银行、美国的社区银行,而资金用途以强化金融渠道、性别平等、环境保育为主。 

从包容性角度,影响力投资的庶民化值得赞许。但针对散户推出的零售商品,须符合其投资特质,包括投资金额小、投资期限短、风险容忍低等,但它们偏偏有违于风险资本的特质! 

换言之,零售商品的出现,与前文所言的"内在矛盾"相辉映。当影响力投资着重风险资本的方式时,它必定只能高大上,而难以接地气。只是,当影响力投资庶民化时,则推动初始企业持续创新及规模化的动力,又由那种金融中介、透过那类金融资产来主导?

本文以新发布的影响力投资报告为题,就四个现象窥奥。在影响力投资场界里,无论从实践组织类别、目标回报率、投资重点、资产类别或投资地区看,市场都相当多元化。正因如此,透过复杂现象而梳理出背后的问题,亦更显重要。